第八章

　　漫天黃沙，斜陽古道。

　　此地乃是一望無際的克里汗大沙漠，克里汗，羅紇語 "淚海"之意。傳說億萬年前，混沌元神所化梵陰老祖與大徹大悟者方化大戰(zhàn)七七四十九天，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亙古神終止時間之輪轉(zhuǎn)動，顯圣于方化面前并賜其御天神劍，方化劍斬梵陰老祖，不料混沌元神竄入東海，掀起翻天巨浪吞噬大地，唯獨克里汗大沙漠在洪水中幸存。

　　眼見凡人遭遇滅頂之劫難，亙古不禁流下神淚，其中七滴淚水落在了這大沙漠上，化作七個永不干涸的湖泊，此為克里汗——淚海的由來。

　　此時，皇甫云昭就站在克里汗大沙漠的面前，他滿臉胡渣，衣衫襤褸，早已不知自己走了多少路、翻過多少山，他只知道，越過這一片死寂的克里汗大沙漠，就離傳說中的神山光華山不遠(yuǎn)了——而光華山上，有著能救林鶯鶯的雪蓮圣草!

　　背后的行囊里，有著準(zhǔn)備好的干糧和淡水，左手牽著一頭駱駝，右手里則拿著一張當(dāng)?shù)厝怂L出入克里汗的路線圖?；矢υ普焉钗艘豢跉猓闹艘蝗炊嗉?，但鶯鶯的面容似乎就在眼前，欲觸之而不及，一時心如刀絞，只得咬牙前行。

　　風(fēng)沙遮天蔽日，腳下的路也由土變沙，騎著駱駝的羅紇人越來越多，這一切都告訴皇甫云昭，中土已在身后，西域正在前方。

　　他將麻布頭巾摘下并重新纏了纏，遮住了鼻和口，一是防止風(fēng)沙灌入，二是避開羅紇人的指指點點。走著走著，前方突然熱鬧起來，原來這里正好有一個集市。

　　皇甫云昭本打算繞開集市繼續(xù)前行，但又轉(zhuǎn)身回來，再多采買一些穿越沙漠的必需品吧，他這樣想著。卻突然覺得背后有人一直在跟著他，他回頭觀看，發(fā)現(xiàn)是一個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，看年紀(jì)已近古稀之年，滿面銀髯飄擺，手里拄著一根鑲有翡翠龍頭的拐杖。

　　"您?"皇甫云昭問道，"為何跟著在下?"

　　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一言不發(fā)，只是捻著須髯上下打量他，皇甫云昭被看得有些發(fā)毛，撓了撓頭轉(zhuǎn)身想走，老者卻笑了："這位壯士不像是本地人啊……"

　　"呃，是。"皇甫云昭摘下麻木頭巾，"我確實不是羅紇人，我來自中土，不過老人家您似乎也是中土人士?"

　　"你問老朽啊?"老者微微笑著，"說起來，我家倒離這兒不遠(yuǎn)呢。"

　　"哦，那要沒什么事，小生告辭了。"皇甫云昭轉(zhuǎn)身又想走，卻被老者攔住，"您還有何指教?"

　　"指教倒也談不上，"老者摸了摸拐杖上的翡翠龍頭，"我且問你，你一路跋涉到此有何貴干呀?"

　　"唉，"皇甫云昭嘆了口氣，"我娘子身患惡疾，可恨我雖為郎中卻治不好她，只能前往光華山尋一草藥，名為雪蓮圣草，也許還能救她。"

　　"雪蓮圣草啊，"老者哈哈笑道，"此乃傳說中的神草，依老朽所見是否存在都未可知，就說那光華神山，我看也是一虛無縹緲之地吧。"

　　"也許吧……"皇甫云昭看著遠(yuǎn)方，"但只要有一絲希望，我就不會眼看著我的娘子被病痛折磨而無動于衷。"

　　"精神可嘉，可惜啊，"老朽又捻了捻胡須，"可惜一人之病好醫(yī)，天下之疾難治，如今風(fēng)云突變，人間將再次面臨巨大的劫難，可憐蕓蕓眾生還沉浸在鶯歌燕舞中不能自拔，就沒人能點醒他們嗎?"

　　"什么巨大劫難?在下……不懂，"皇甫云昭有些摸不著頭腦，他看著老者言辭閃爍，似乎欲言又止，"沒什么事的話，小生告……"

　　"此一去光華山，途中艱難險阻倒還好說，"老者不為所動，繼續(xù)說道，"只是宿命難改，心魔難除，老朽最后送公子一句話：滄海桑田，不要忘了本心;云開霧散，仍能尋得故人。"

　　說罷，老者轉(zhuǎn)身便走，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……

　　心頭縈繞著老者的話語，皇甫云昭獨自上路了，這一走就是兩月有余。

　　當(dāng)?shù)厝怂L地圖之路線，正好在七個湖泊之間畫了一個"之"字，使得他每次在淡水即將耗盡時，能夠正好抵達(dá)下一個湖泊，得以幸存。

　　但似乎前路永遠(yuǎn)沒有盡頭，天空、大地都是灰黃色的，皇甫云昭就這樣走著，絕望著。終于，在不知走了幾個月之后，遙遠(yuǎn)的天邊突然有一座巨大的白色山巒浮現(xiàn)，皇甫云昭激動地大喊大叫起來，他跪在地上感謝上蒼，他知道，那就是光華山了!

　　他連爬帶跑，拼命向那座山前進(jìn)，但不知為何就是到不了，甚至自己與山巒之間的距離都未曾縮短一樣。第七天后，皇甫云昭終于跑不動了，他躺倒在地，嘴唇干裂卻不愿取水喝，只是掙扎著盯著遠(yuǎn)方的大山，淚水滴落，掉在干涸的沙漠上，一瞬便消失不在，一如他心中的希望。

　　鶯鶯，我就這樣失去你了嗎?皇甫云昭將手里的黃沙攥得咯吱咯吱響，神山真的只是一個傳說嗎?

　　"呦，小伙子我們又見面了!"

　　突然，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，朦朧中皇甫云昭瞇眼觀瞧，似乎是那個奇怪的老者!他一骨碌爬起來："您怎么也來到這不毛之地了?不過您一個人是怎么……"

　　"老朽自有辦法，倒是你為何躺倒在地呀?"

　　"唉……"皇甫云昭長嘆一口氣，"您說得對，那光華山果真是一個虛無縹緲之地，我走了這么多天，就是到不了山腳下，想必那只是一個幻影吧。"

　　"幻影?我可不那么想，實話說，我就住在那山上，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哦!不要被你的眼睛所迷惑，傳說從看到神山開始，堅持走七七四十九天，便可到達(dá)!"

　　"什么?"皇甫云昭轉(zhuǎn)頭向白色的山巒望去，"您住在光華山上?那怎么可能，傳說中那可是神的居所……"但就在他回過頭來時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眼前空無一人，那個老者不見了!

　　皇甫云昭揉了揉眼睛，又敲了敲自己的頭，難道熱糊涂了?也罷!我就按他所說，走上他七七四十九天，除去已經(jīng)走了的七天，還有四十二天，為了鶯鶯，我走!

　　皇甫云昭心中重燃希望，他背好行囊大踏步前進(jìn)，此時，距離他離開林鶯鶯已經(jīng)半年多了……

　　四十天、四十一天、四十二天……

　　皇甫云昭按照老者所說，走夠了七七四十九天，這期間最為折磨的，并不是干涸的大地與無盡的風(fēng)沙，而是永遠(yuǎn)那么遙遠(yuǎn)的光華山。

　　真的走完今天就可以到達(dá)山腳了么?

　　想著想著，皇甫云昭一陣陣發(fā)暈，他的干糧和淡水三天前已經(jīng)耗盡，對鶯鶯的愛讓他堅持走到了現(xiàn)在，在他面前的，似乎不是遙遠(yuǎn)的山巒，而鶯鶯的臉龐……

　　可那該死的山怎么還在天邊!?皇甫云昭實在無法堅持了，他步履蹣跚，幾近跌倒，突然，腳下的路似乎變成了一面鏡子，光滑無比，風(fēng)沙瞬間消失了!

　　皇甫云昭驚訝地看著四周，發(fā)現(xiàn)身邊的景物飛快的向后移動著，待他再一回頭，一座無比巍峨的雪山靜靜矗立在面前，連綿起伏、千峰萬仞，陽光將山頂?shù)姆e雪映得金光閃閃。

　　皇甫云昭跪在地上，淚流滿面，他終于找到傳說中的光華山了。

　　就這樣無聲地跪在地上痛哭了許久，皇甫云昭咬牙站了起來，雖然寒風(fēng)撲面，但他仍準(zhǔn)備立刻開始攀登這座無人曾涉足的神山。

　　不過，那是什么?

　　皇甫云昭一抬頭，忽然發(fā)現(xiàn)金色的雪山上有一團(tuán)黑氣環(huán)繞，這團(tuán)黑氣像一朵烏云一般，在半山腰間忽左忽右移動著。

　　他往前緊走幾步，手搭涼棚想看個清楚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那團(tuán)黑氣突然從半山腰急轉(zhuǎn)而下，對準(zhǔn)自己撲了過來!皇甫云昭大驚失色，想要找地方躲避卻根本來不及，那團(tuán)黑氣速度太快，猶如一道黑色閃電般射中了他。

　　皇甫云昭的天地失去了光亮，在他失去知覺之前，他分明看到無盡的黑暗中，鶯鶯沖他擺著手，一點點離他而去……